&esp;&esp;崔元整个人彻底瘫软下去,方才强撑的硬气瞬间粉碎。他脸上血色尽褪,涕泪交流,几乎是手脚并用地向前挣扎,声音因极致的恐惧而扭曲变调,发出绝望而癫狂的哀鸣:
&esp;&esp;“不……不是我!真的不是我!侯爷明鉴!明鉴啊!”他猛地扭过头,用被缚住的手拼命指向一旁昏迷的杨峻,尖声道:“是他!都是他!全是杨峻出的主意!是他贪图谢家的产业,是他一手谋划的!我只是……只是一时鬼迷了心窍……侯爷饶命!饶命啊!”
&esp;&esp;温聿珣冷眼看着脚下这摊烂泥般的丑态,眼中没有半分波澜。他缓缓直起身,掸了掸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,仿佛怕被那肮脏的哀求沾染。
&esp;&esp;他不再看崔元一眼,转身走向阴暗的台阶,只留下一句轻飘飘却足以将人彻底打入无间地狱的话,在潮湿的空气中回荡:
&esp;&esp;“这些话,留着去跟阎王说吧。”
&esp;&esp;——————
&esp;&esp;谢临又做梦了。在京城时,他十天半个月也未必能得一场梦;可自从回到淮安之后,他却几乎夜夜陷入纷乱的梦境之中。
&esp;&esp;就好像那些被他强自忽略的、缺席了数年的情感,非要在这短短时日内,借一场场幻梦,尽数归还于他。
&esp;&esp;还是那一幕。他梦见自己背着谢蕴从火场里逃出。往日那些被他爹帮扶过的叔叔伯伯无一不装聋作哑,任谢临怎么在那大宅前拍门叫唤,门内始终无人应答。至多有个别心软的,差仆人偷偷塞来两个馒头,便算是仁至义尽。
&esp;&esp;谢临逃出来了,却又好像没有。失去了家族的庇佑,他才发现,答应母亲的要活下去,似乎很难很难。
&esp;&esp;似乎过了很久,又似乎只有一刹那。谢临终是没有撑住,重重倒在了地上。
&esp;&esp;梦里的他感觉不到疼,却能听到阿蕴的哭喊声在耳边炸开。他很想摸摸她的头,叫她别哭,可他太累了……太饿了……以至于根本抬不起来手。
&esp;&esp;模糊间,一片衣角出现在他的视线里,停下了脚步。谢临努力睁开眼,想看清那个人是谁——他抬头,再抬头,视线落到了他的衣角,腰带,颈脖,再而后……是面孔。
&esp;&esp;他看到的是一张陌生又熟悉的脸。
&esp;&esp;哦,是殿下啊。
&esp;&esp;谢临迷迷糊糊地想,是了……当年是殿下救了他,带他回到京城。
&esp;&esp;……合该是殿下。
&esp;&esp;他压了压心口,强自按下梦中几乎快喷涌而出的失落感——
&esp;&esp;……不然还能是谁呢?
&esp;&esp;……不然你希望是谁呢,谢临……
&esp;&esp;谢临睁开眼,耳边是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声,令他良久都没有缓过来。
&esp;&esp;待他彻底从梦境的余悸中清醒,却是不禁皱了皱眉——
&esp;&esp;屋内只有他一人。
&esp;&esp;自下江南起,他与温聿珣这一路便一直是住在一间房。一来,出来行公务不比玩乐,资源有限;二来,此行人多眼杂,若是光明正大地与温聿珣分房睡,传出去还不知会是个什么样子。
&esp;&esp;——索性更亲密的事情也不是没做过……这么想着,挤挤一张床也不算什么。
&esp;&esp;可谢临此刻睁眼,枕边却是冰凉的,连那块被褥里的余温都快散尽了。
&esp;&esp;大半夜不睡觉,去哪了?
&esp;&esp;谢临蹙眉坐起身,正欲穿鞋下床,卧室门便被轻手轻脚地推开了。
&esp;&esp;月光洒进屋内,让他们二人堪堪能够看清彼此。裹着一身血腥味和露水湿气的温聿珣踏进屋内,看见他的动作时愣了愣,而后略显心虚道:“阿晏?怎么醒了?”
&esp;&esp;见谢临已然醒来,他便也没再压着动作。几步走上前,顿了顿,而后问道:“是要起夜吗?”
&esp;&esp;谢临皱着的眉头还没松开,张了张嘴,正想问温聿珣去哪了,谁知先被这么一句堵了住了嘴。
&esp;&esp;谢临:“……”
&esp;&esp;……突然就没有想和这人说话的欲望了。
&esp;&esp;他无语片刻,幽幽道:“怎么?侯爷要帮我把尿不成?”
&esp;&esp;第41章 童年旧事
&esp;&esp;温聿珣挑了挑眉:“我倒是乐意。就看阿晏……”